
《冬夜茶语》
李国英 著
中国书籍出版社
2024年12月
□黄春龙
低吟浅唱,细言微语,小城之岁月变迁、人生之种种感悟、生活之点滴温情,尽如杯中清茶,朴素芬芳、绵长悠远、沁人心脾。精妙处,在于一番“折腾”之后,致知得悟,始觉人生之味,尽在此杯中。故得享“芳香溢齿颊,甘泽润喉吻,神明凌霄汉,思想驰古今”之境。李国英先生之著《冬夜茶语》,恰得此妙,文字底里,予人以自然、甘醇、芬芳之韵;其中寄托,实为作家阅历之获、生命智慧之精华矣。
作家以明亮的眼睛观察世界,以敏锐之心思洞察人间,表现为语言则或轻描淡写、平淡自然,或疾风骤雨、亢奋激越;李国英先生之于人世观察,多以平淡之笔,且叙且感,渗入审美取向与人世智慧。以此观之,李国英先生多呈性情中人之形象,化日常之零碎,入情心予审度;如蜻蜓点水,而往往自成画面,若鸥鹭低行,而每每入人心境;以日常与行走之所观、所察、所思,表达对生活情景的尊重。《冬夜茶语》《老城笔记》二辑,以闲淡之笔,抒日常之思;《蔚庐情絮》辑则表达亲情之重、写眷念人生之歌。
知名诗人雪克的《人生并不如茶》一诗写道:“长于山中,死于镬腹/在杯子里活回来/你说一粒茶的命,大致如此/杯子澄明,芳香四溢/最后的结局,依然走回名山大川/你说一粒茶的禅/大致如此。”人生如不如茶不是问题,人生与茶是核心所向。我想,雪克先生大致也是赞同这样的观点:在无数的经历后,“人”如茶“在杯子里活回来”了,大致许多“人”,都觉悟“一粒茶的禅”。人生往往在由儒入道、儒道相悖相融的博弈中安静下来,选择自我的适可方式安置心灵,李国英先生以茶为显象之物,茶中意味即作家所领悟之人生意味矣;况以“冬夜”为时序,则颇有围炉之神韵,冬夜围茶,以温存予人间。“当冬夜的细雨轻轻地落在老屋窗棂,三二知己,围炉煮茶,侃古论今。气韵氤氲之中,渐渐地模糊了雨夜的清冷、岁月的沧桑。”(《冬夜茶语》)如是清淡之笔,是为全书之基调:温情人间、心灵透亮、自思与悟。
以温情观察人世,内心总是明亮而向上。如《风雨阳明洞》文中写道:“走着走着,难免会质疑或遗忘最先出发时的初心。许多人也就因此选择了逃避,不敢执念于内心之所想,渐渐地堕入了麻木与惶惑……有时候,我们只要抬一抬头,你就会看到不同的风景。”《松树花开》里写道:“很多时候,我们就是太执著于结果,而忽略了沿途的风景。人生,其实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轻装简行,鲜衣怒马。”世界的形态在作家的“初心”所向之处,化作来去烟云,“淡然”“轻装简行”表现的是一种姿态:不必耿耿于怀、笑看风云、卸下沉重包袱,享受当下人生。
显然,李国英先生散文之涉笔,情性书写甚于物性,纵然偶以“物”为主入文,亦以情化之为用,写出深厚的人世真情。如《三洲村口的老榕树》《又到凤凰花开时》《红棉树下是家乡》《榕荫深处》等篇目,潮汕地区的特征物“榕树”“凤凰花”“红棉树”等,与“人”形成一种互映下的对语,以此表达个己与人世的对话交流。情性书写在《冬夜茶语》全书中显得尤为凸显。刘勰《文心雕龙·情采》曰,“为情而造文”即是为表达思想感情而写作。文因情生,情随文走,情自内心流淌而出,以情激情,激发读者共情和共鸣。在李国英先生的文字里,丰沛的情感在文题和文句中流淌,隐藏着“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”一颗赤子之心,亦其所谓“初心”矣。因此,对于身边什物、身边人事、生活的城市,皆染情思;由思而领悟人生大义,正是人世情怀、人间关怀之所在。如《一座城市的温度》一文中对微人微物的关怀,“当你看到疲惫或流浪的人们在这个城市路边为他们而设的水龙头上,弯着头喝着干净的直饮水时,你能露出欣慰的微笑……”《尊重每一个卑微的生命》中“什么时候我们这个社会,每个生命都可以有尊严地活着,人与人之间都充满敬畏与尊重时,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的和谐”,流露出来的正是作家之人世深情。
作家领悟人世深情,确信人世必存深情,人生如茶,清淡而芬芳长存。《蔚庐情絮》辑中浓浓亲情,尤让人感到芬芳暖心。《家乡的味道》有言:“在每一个历经岁月、时空漂泊的游子的心中,此刻家乡的味道,就是这街头巷尾的一碗白粥。清淡、隽永、无法言喻,却又刻骨铭心!”《父亲的蔚庐》中写道:“每当这个时候,我都会躺在床上,静静听着悠扬的乐声,还有他们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,看着天窗上透下来的皎洁月光,闻着蔚庐淡淡的花香,美美地睡去……”李国英先生拥有一颗平和素雅心,俨然在人生丰富的阅历后“归来”,站在更高的台阶上看山观澜,正如他所说“只有经历了,才知道原来所有的‘工’,都来源于无数生活的曲折与命运的际遇;才知道如何去笑对所有的彷徨与无助,在漫天风雨中,也可以且行且歌‘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’……”(《愿生活最后总能成诗》)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《归来》中写道:“我用手触摸了庭院里的树木,就好像是对沉睡中的亲人的爱抚”,隽永的文字与深刻的哲理,亦在李国英先生的散文中不同形态地呈现。
散文写作重情,李国英先生以情为显表,深悟人生情理,使自己在情感与认知上焕然新姿,实为欣然。当然,沉浸式的性情书写容易“自我陶醉”,为避免沉迷于自我的固定模式,作家注入更高明的灵性和智性,必然会让写作焕发更多的生命力;审视自我与审视世界是同步过程,精求于情景叙述、深化感悟的世界,给写作设置一座高梯,也是给自己的思想、情感与认知觉悟提出要求,我想作家也能看得清楚和乐意去实现它。写作的魅力与文字的觉悟,必然会在更高的梯子之上发出更亮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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