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冀南平原的小村落,“豆沫”是刻在人们舌尖与心底的独特滋味。往昔岁月,这片土地虽广袤,却因灌溉不便,收成常不稳定。小米,这种耐旱又饱腹的谷物,便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客。如今,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,餐桌上美食琳琅满目,可豆沫依旧稳稳占据着一席之地。
豆沫以小米面为主料精心熬制。制作时,先在锅中添上清水,待水欢快地翻滚起来,将小米面用凉水细细调匀,缓缓倒入锅中。接着,用长柄勺在锅中轻轻搅动,如同在绘制一幅细腻的画卷,防止小米面沉淀糊锅。随着时间推移,锅中的液体逐渐变得浓稠,散发出诱人的米香。这时,再撒上一把切碎的青菜,或是几粒红豆,为豆沫增添别样的色彩与口感。不一会儿,一锅热气腾腾、香气四溢的豆沫便大功告成。
奶奶做豆沫,总有自己的独门秘诀。她会在熬豆沫时加入一小把炒香的花生碎,那花生碎在锅中与豆沫相互交融,为原本醇厚的口感增添了几分酥脆。每次揭开锅盖,那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屋子,引得我们这些小馋猫迫不及待地围在锅边。
豆沫是男女老少皆爱的美食。上了年纪的爷爷,牙齿松动,吃硬物有些费劲,可面对豆沫,却吃得津津有味。他端着碗,用勺子舀起一勺豆沫,轻轻吹凉,然后缓缓送入口中,细细咀嚼,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,仿佛在品味世间最珍贵的佳肴。村里刚长牙的娃娃,第一口辅食也常是豆沫。大人们用小勺舀起一点豆沫,轻轻吹凉,送到孩子嘴边,小家伙吧唧吧唧地吃着,那可爱的模样,逗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豆沫的吃法丰富多样,可繁可简。若是时间充裕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搭配上金黄的油饼、酥脆的烧饼,那便是一顿丰盛的早餐。油饼的酥脆与豆沫的醇厚在口中交织,碰撞出美妙的味觉火花。若是赶时间,简单配上一个馒头,也能吃得心满意足。馒头蘸着豆沫,一口下去,既有馒头的麦香,又有豆沫的米香,让人回味无穷。到了冬天,把豆沫放凉,结成块状,切成小块,浇上醋、蒜汁,再滴上几滴香油,一道美味的凉拌豆沫就诞生了。那酸辣爽口的味道,瞬间驱散冬日的寒冷,让人浑身暖融融的。
小时候,每到农忙时节,父母天不亮就下地干活。我和弟弟妹妹还在睡梦中,奶奶便早早起床熬好豆沫。等我们醒来,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豆沫已经摆在桌上。我们匆匆吃完,便背着书包去上学。一路上,豆沫的香气还在口中萦绕,给我们注入满满的能量。
后来,我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学、工作。城市的街头巷尾,有各种精致的美食,却总也找不到家乡豆沫的味道。偶尔在超市看到小米面,买回家自己尝试熬制,可做出来的豆沫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或许,少的是奶奶的独门秘诀,少的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氛围,少的是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赋予的独特气息。
前些日子,回到家乡。清晨,走在熟悉的街道上,远远就闻到豆沫的香气。顺着香味找去,看到一位老奶奶在街边支着小摊卖豆沫。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,要了一碗。坐在小马扎上,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豆沫,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那一刻,我仿佛回到了童年,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暖与欢乐的小院。
家乡的豆沫,就像一根无形的线,一头连着过去,一头系着现在。它承载着童年的回忆,蕴含着家人的关爱,更寄托着对家乡深深的眷恋。无论我走到哪里,那碗豆沫的香气,将永远在我心中萦绕,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味道。 常宝军 |